2011-12-09 第A08版:发现无锡
作者:■文、图:本报记者尘白 来源:无锡新周刊 字数:2633
沈白涛所绘兰花“二素争姿图”。
(略)
沈白涛绘制于1956年的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,后由上海科技卫生出版社出版。
沈白涛去世,杨荫浏发给沈白涛之子沈云谷的电报。
沈白涛所绘仿古《五柳先生抱琴图》。
无锡青果巷沈家虽系杏林世家,却也是书香传家。沈养卿之子沈白涛在绘画、艺兰、古琴方面皆有造诣,上世纪五十年代末,有一套在全国发行的手绘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即为沈白涛所绘。
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发行始末
上世纪五十年代末,在全国的许多诊所(当时应该叫卫生院或卫生所)都会在墙上悬挂一套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。这套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的绘制者,便是我们无锡的沈白涛先生。
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绘制于1956年,1958年12月由上海科技卫生出版社第一次印刷出版,当时定价为0.46元,此后又多次重印和再版印刷。参考图共四幅,为正、背、侧三面的人体经穴挂图,它以人体骨骼与内脏的解剖位置确立穴位,并将腧穴(即穴位)所在体表与内脏部位,以左右对称比较的形式,表示腧穴的位置与内脏之间关系,不但能让人直观地了解人体骨骼、脏腑的大体解剖,而且能借助解剖位置确定穴位,对初学针灸者来说十分有用。
这张《针灸取穴参考图》绘制相当精彩,虽然只是一套医学用图,但谁又能说不是一套十分精致的工笔画呢?据沈白涛之子沈云谷回忆,当时父亲是拿着一把小尺一点一点量着画完此图的。沈白涛曾在华东医专学习过,这应该是他能够将艺术解剖与腧穴两者结合,绘制出此图的主要原因。
此图全国发行后没多久,上海科技卫生出版社便收到了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。沈云谷说,“当时父亲身体已经不太好,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又特别多,只能由我下班后代为回复,一回信就要到深夜。来信的内容大多是向我父亲请教针灸、穴位方面的问题。直到后来父亲过世,我和出版社说明情况,称作者已逝,不便解答,才算把事情了了。此图曾经要翻版到日本去,据说当时日本都翻译好了,最终不知什么原因搁浅了。”
沈白涛逝于1964年,当时远在北京的杨荫浏以他与曹安和的名义,拍了份电报给当时仍住在青果巷15号的沈云谷。沈云谷至今还保留着那份电报。电报的发报日期为1964年2月22日,在电报中,杨荫浏写道:“得信知白涛去世,不胜悼念。望化悲痛为力量,努力学习和工作,从听党的话中得到安慰和力量。”
沈云谷对于杨荫浏的印象十分深刻,称其为人非常谦虚谨慎,“他身边有三样东西比较稀奇,一样是钢丝录音机,一样是照相机,还有一样是进口烟斗。杨荫浏十分注重仪表,经常是衬衫西装领带。但有意思的是,他还保留着穿长袍时的一点小习惯,按惯例,手绢应该是放在西服上衣口袋里的,但他却偏把手绢放在衬衫的袖口里,要用就抽出来。我曾去北京看望他,当时他身体已经很不好,但知道我要去,还是穿好西装打好领带在家等我。他觉得这是对人的一种尊重。”
晨露润兰话兰痴
沈家虽素系杏林世家,但也是书香之家,家藏宋明古画就有一千多幅。闲时,沈养卿时常取一幅古画挂于墙上反复临摹,但每次都是画完即烧毁,从不示人。沈养卿一辈子都有着传统文人特有的清高,琴棋书画样样喜欢,所以与当时社会上的文人雅士来往甚密。
老先生的鉴赏眼力十分厉害。无锡城里有个叫宋新海的,专做古董生意,时常拿些古玩出给荣德生,这其中自然是真真假假都有。荣德生拿不准便坐着包车到沈家请沈养卿过目,但宋新海恰是沈家的房客,有些东西自然是仿品,但沈养卿又不便直说,只得模糊其言,用“好像不像”之类的言语搪塞。
作为沈养卿的长子,沈白涛耳濡目染,在艺兰、绘画、古琴方面皆有造诣。沈白涛绘画师从诸建秋,但留下来的画作极少,今人也只能从其所绘仿古图《五柳先生抱琴图》,一睹其绘画功力。据沈云谷回忆,秦古柳喜欢到沈家吃老酒,酒至微醉,总要与沈白涛合璧作画。彼时,诸健秋、秦古柳、杨笑柳还曾到新街巷石库门里画惠山石膏片,画在长方形石膏片上的小图画,涂抹几笔成画即可,五分一角一幅。
沈养卿是中国兰史上的艺兰名家。每年初冬,青果巷沈家的柴房便住满了浙江绍兴山里来的卖兰花人。沈家从不收取他们的房费,还让他们用自家的灶头烧饭吃,只要不影响沈家行医看病就行。这时,无锡地界上几个懂兰之人是必定要来沈家挑兰花的。“拿着放大镜横看竖看,经常可以找到一两株好品种。”当然,近水楼台,沈白涛每天早上都会到绍兴人水缸大的蒲篓里挑选兰花。不管你挑没挑中,开蒲费5元是绍兴人卖兰花的惯例,之后再按质论价。无锡的另一位兰花名家沈渊如,曾以为绍兴遍地都是兰花,亲往绍兴后才知道,好花都是出在山里的。当时,沈渊如家在北塘街开有绸缎庄,家境也是十分殷实,家里有几千盆兰花。
读书、画画、看兰、逗鸟,是沈白涛曾经闲适的写意生活。沈白涛也是个性情中人,爱兰如痴。痴到什么程度?有例为证。沈白涛对一盆“素心水仙”兰花十分珍爱,为了这盆花,他特地置备了一个空玻璃瓶,大清早跑到惠山,用只毛笔掸下草叶上的晨露,拿回来浇兰花。“我家里的兰花屋十分考究,屋棚上备有卷帘,以遮阳调节温度。”沈云谷说,当年,沈白涛过世时,曾交代自己将家中一株“素心”蕙花交与沈渊如,说是以前答应过人家的。沈渊如不肯无故受兰,便要沈云谷开个价。“兰花不卖”素来是无锡兰人的高尚品性,沈云谷又怎会破例,更何况这是父亲的遗嘱。最后沈渊如拿出自己的七盆兰花,作为兰友间互相交换兰花雅玩。当然,两户沈家的兰花最终都未能逃过文革一劫。
稀世古琴今何在
沈宅的“耕兰草庐”就在诊堂的正当中,大堂左右两侧全是古画,古画中间各悬两只七弦琴,其中一只琴身稍小,为膝琴。家中还有块琴砖,相当于共鸣箱,古琴置于其上,弹奏时音效更佳。现在,苏州的一处园林里还能看到这种琴砖。
沈云谷自言三岁时母亲便早逝,一直以来情绪十分低落,夜晚辗转难眠,后来阚献之便叫他跟着自己学古琴。沈云谷跟阚献之学了《阳关三叠》、《梅花三弄》、《平沙落雁》等古琴曲。那时候弹琴用的都是古琴专用的减字谱,不像我们现在可以用附加上五线谱记录乐音,减字谱只记明弦位和指法,其节奏就会有较大的伸缩余地。弹琴需要打谱,琴人根据减字谱反复弹奏、琢磨直至句逗清晰,音乐流畅,结构完整,才算打谱完成。古琴的魅力就于同一首曲子,每个琴者的演绎都会有所不同,并受心情环境影响。阚献之的打谱功力就很是了得。
在欢喜巷有个叫卫质文的,祖上一直是做官的,卫质文本人也是无锡收藏古琴最多的。卫质文死后,阚献之、沈达中和沈云谷三人曾到他家里去过。卫质文的太太特意从阁楼上取下一只古琴,堪称稀世珍宝。沈云谷记得,那架古琴七个轸子都是翡翠制成,十三个琴徽是黄金制成,琴上的蛇腹断纹(年久形成的漆裂)说明这是架老琴。据说这琴有一对。后来,这架古琴再未现世。而如今,沈家的那两只宋琴也早已不知去向。
这便是历史,总会在不经意间便给世人留下了诸多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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